“你们……可以向我许愿了……”山岚娘娘粗砺的声音再度从四面八方传来， 像是没有听见她刚刚的愿望似的。

“我说，我想穿过那片包围这个世界的黑暗。”乔君影微笑着重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娘娘的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她微微歪头， 好像在倾听什么。

虽然山岚娘娘没有眼睛， 但她空****的眼眶也能给人一种很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觉。

比起之前，乔君影明显感觉到她现在的注意力全部在自己身上，更准确来说，是在她的……左手腕？

乔君影抬起左手， 挂在腕间的银环轻轻晃动，几乎吸引了山岚娘娘的全部注意力。

“……可以， 但只能……你一个人。”山岚娘娘突然松口答应。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山岚娘娘说的话好像越来越流畅了。

“好。”

“不行！太危险！”

乔君影回头对上皱着眉的周清晏， 他的表情很不好看。

“你忘了我们之前说的了吗？”他压低声音，但语气凶狠， 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我相信后面的事你一个人也可以的。”乔君影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动了动，拇指安抚地摩挲他腕间突出的骨头，压低声音语带**，“你不想知道黑暗那边是什么吗？”

“不想。”周清晏的眼眸暗沉沉地盯着她

“可是我想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乔君影软下嗓子晃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们先看看她打算怎么让我穿过黑暗好不好？看了再做决定，嗯？好不好嘛～”

看见他抿着嘴撇过脸，乔君影明白他是默认了，重新看向脾气很好等着他们商量的山岚娘娘问：“我要怎么做才能穿过那片黑暗？”

山岚娘娘拢着斗篷走到供桌前面，拔下金簪插在桌子上的某个位置，她拿下沁血玉镯摔进装着玉石水果贡品的篮子里。

伴随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阵白光从金簪所在的地方涌出， 渐渐笼罩整个供桌。

白光过后， 一只造型精巧的方形宫灯出现在供桌上，黑色的灯柄上盘着银色花纹，浅色流苏从宫灯下方垂落。

山岚娘娘把暗淡了许多的沁血玉镯戴回手腕，她似乎不敢触摸宫灯，只是用下巴点点那个方向示意他们去拿。

乔君影看了一眼山岚娘娘，又看向精美的宫灯，轻轻一笑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

“喵呜～”

话未说完，恍惚间她看见一只蓝眼睛的白猫蹲坐在宫灯旁舔着爪子。

它望向乔君影，毛绒绒的尾巴勾上宫灯的黑色手柄。

“……是在骗……”乔君影愣愣看着那只猫的蓝眼睛，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她有一种诡异的直觉，这只猫就是她家的竹月，还是被卡厄斯附身的状态。

手腕上的银环开始发热，不至于到烫手的地步，而是暖洋洋的，让人感觉很舒适。

她瞬间变了想法，上前提起宫灯看向山岚娘娘问：“然后要怎么做？”

在她摸上手柄的那一瞬，猫咪发出像是在白玉京时窝在她腿上打滚的甜腻叫声，然后化成点点荧光飘进宫灯中心。

“嚓。”

像是火柴被划亮的声音，宫灯中心蓦然亮起光来，映着灯壁上的星宿图案，好似把满天星辰都收拢其中。

山岚娘娘走出几步看似怪异但又很有韵律的步伐，最后长长的大红斗篷在半空一甩，一片黑雾像桥梁一样从壁画中被牵引出来。

“这是……‘桥’，连接黑暗的……桥……”山岚娘娘说，“灯……会指引你前进……”

想着每场游戏开始前出现在黑暗中的曲折小路，乔君影猜测着问：“灯会照亮前路？”

山岚娘娘摇头，几缕头发滑落脸侧，“不……灯就是路。”

“……好。”虽然还是没太懂，乔君影下意识握紧灯柄，她向前迈步却被手腕上传来的力量拽了个踉跄。

周清晏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虽然担心但他也不会轻易干涉，只是抓过她狠狠咬上她的嘴唇，语气故作凶很，“别等到我去找你！”

别在我看不到的远方逗留太久。

早点回来，我的乔乔。

“……啊，呃……知、知道了！”乔君影愣了愣，不敢多看站在一边的山岚娘娘，急急忙忙撞入黑雾中。

像是迈过动画片中的任意门，她几乎是下一秒就被黑暗包裹了。

周围的黑暗给人的感觉跟每场游戏开始前的差不多，不同的是她脚下没有那条曲折的小路，而她手中的宫灯似乎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光亮。

“叮咚！检测玩家抵达特殊领域，摩罗斯游戏-82931强制结束。玩家已完成本月强制游戏，本场奖励全部清零。”

不发放奖励，但本月不需要再开启新游戏吗？

倒也还算公平。乔君影心想，毕竟无论是主线还是支线任务她都没有完成。

而且这个声音……似乎比游戏中更加有人性了？还有些欢快的意味？

没有立刻前进，她打开通讯，不论是游戏外还是游戏内的队友都联系不上，系统一直提示她身处特殊领域，无法进行通信。

之前用掉的力量牌以及她偷偷加上的恋人牌一直没有回来，乔君影松了口气，恋人牌果然是可以脱离原本的主人进行权限转移的。

只是她心血**的一次尝试，没想到真的有了效果。

她轻轻笑开了，山岚娘娘，准备接收我们精心准备的“大礼”吧。

“鬼话连篇”。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一个NPC给出的全部信息。

拯救娘娘？

消灭蛇妖、协助山岚娘娘拿回灵体和法力当然是一种拯救，但对于山岚娘娘这种“神”，彻底消失何尝不是拯救的另一种方式呢？

至少以他们的经验来看，摩罗斯游戏是绝对认可这种拯救模式的。

在乔君影活过的那个世界，信仰神明的人也很多，但他们所信仰的神与山岚娘娘最大的区别是神明存在与信仰的先后不同。

人们求神拜佛是祈求神佛保佑自己心想事成，而不是神佛求着人们信仰供奉来增加法力。

那种完全依靠信仰和愿力来增强“法力”的“神”被称为邪魔外道或旁门左道。

以传说来看，最初的山岚娘娘承受村民的香火，也是真的保佑过村民的，但现在……

那股被世界牌压下去的恶意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毕竟深入山林陵墓的左陵在地宫里找到大量人类骸骨，其中不乏身量不足的小孩子。

无论是什么样的神，从依靠吸食血肉来维持自己的法力乃至“存在”开始就不能算得上“善”了吧，倒还不如就此消散呢。

没有什么是能永远存在的，“神”也不例外。

再不纠结那边的事情，乔君影看了一眼手中的灯，向着前方迈步。

虽然她认为山岚娘娘不可全信，但在关于“黑暗”的事上，乔君影不认为她会撒谎。

更准确来说，她认为她无法在这方面撒谎。

“黑暗”涉及到游戏本身，作为一个游戏场NPC的山岚娘娘明显无法插手，何况一开始她像是没听见“穿过黑暗”似的，后来改口一定是有谁在背后做了决定吧。

即使在黑暗中，乔君影每一步还是稳稳落在实处，没有一点悬空的感觉。

“灯就是路”，换句话说，只要她提着灯，不论往哪个方向走，走得都是正确的那条路。

乔君影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上方，无论背后是卡厄斯还是谁，终于要见到你了。

目送黑雾裹着乔君影消失在壁画间，山岚娘娘转头看向暗自警惕的周清晏。

她纤细粉嫩的指尖挡在缝着黑线的腐烂嘴唇前，身子颤出**漾的幅度，依稀是个笑的模样。

可以想见，若是换成柳小姐的身姿容貌，一定是花枝乱颤的妩媚姿态。

红线金铃原本应该是柳小姐拿来镇压山岚娘娘的物品，但在山岚娘娘恢复部分法力后，似乎成为她趁手的武器。

山岚娘娘没有动作，地上的金铃碎片却剧烈颤动起来，伴随飞舞的红线，挟着令人痛苦的声响朝着周清晏袭去。

周清晏闷哼一声，虽然没有铃铛沾到他，但铃铛的声音像是响在脑海里一样，震得他大脑一阵刺痛。

幸好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疼痛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他一人在刺痛的余韵中喘息。

“呜……呜呜……”

从台阶上突然窜出一个白嫩嫩的小童，周清晏虽没见过，但他扫视一眼便知道那是乔君影提过的原型是雉鸡的“雉儿”。

无差别攻击的金铃把雉儿逼得钻进棺材，不知道是身上几条流血的长伤口还是金铃发出的声音让他痛苦，雉儿抓着棺材瑟瑟发抖，原本白嫩的小手上满是擦伤。

在反击中周清晏渐渐发觉不对，按理说那些金铃铛发出那样响亮异样的声音不应该只是让他头疼一下就消失了。

更何况现在的山岚娘娘正专心致志看着壁画上交缠的蛇尾，甚至是用后背对着他，似乎毫不在意他会暴起伤人，或者说，她认为他无法动手？

大半红线落进棺材里，在半空飞舞的破碎金铃铛看起来气势逼人，但真正对上时却发现它们弱得可怕，像轻飘飘的纸张一样不堪一击。

金铃铛的攻击手段应该是依靠声音的，之前它们也是这样压制棺材里的山岚娘娘的。

没有确定形态的“非命”像云雾一样缠绕在他周身，周清晏想了想不带任何防护地伸出手，铃铛碎片在碰到他指尖的那一瞬间碎成粉末簌簌落下。

他看向棺材里捂着耳朵、哭喊着“娘娘”的小童，声音给小童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哪怕他捂着耳朵，浓稠的鲜血也从他手下缓缓流出。

而他口中喊着的“娘娘”只是自顾自看着壁画，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吸引她的东西，完全不顾怜眼睛都开始流血的小童。

“娘娘……唔——”小童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似乎快发不出声音了。

周清晏索性撤去武器，他看着铃铛碎片在自己周围粉碎，像是舞台上的金粉落了满地，拇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简单的戒指，“乔乔……”

“桃夭——！桃夭！”

山岚娘娘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阵阵黑雾斗篷下面飘出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受伤的小童和完好无损的周清晏，只是迈着烦躁不安的步伐像困兽一样在石室里打转。

“——桃夭！你死哪去了？！我饿！我需要力量！生魂！我要生魂！”

“……为什么觉得好空虚？”她自言自语着坐上供桌，“我好饿啊……祭品呢？！外面的人为什么还不献上祭品？桃夭——！”

“……唔，好香啊……我闻到了……生人的味道！”

“呜——！”

周清晏只觉得眼前飞过一道艳丽的红，下一秒山岚娘娘就出现在棺材前，一把扯开缝在嘴上的黑线，顾不上被黑线扯掉的烂肉，狠狠一口咬向小童白净的脖子。

“铮——”

普普通通的桃木剑像是真正的兵器一样穿过山岚娘娘满是腐肉的脸颊，浓重的黑气从她脸上飘了出来，周清晏趁机拎起小童的衣领后撤，只留空****的棺材在原地。

他看着捂着脸的山岚娘娘微微摇头，看来之前针对她做的准备是用不上了。

他随手把小童放下，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告知队友情况，退出时看见置顶聊天框里“暂时无法联系，请稍后再试”的提示语皱起眉头。

目光扫过满身狼狈坐在地上哭泣的小童，周清晏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

就算他真的像乔君影说的那样有了改变，救人一命已经是极限了，他可不想带着这么个奶团子给自己找事。

更何况……周清晏闭了闭眼，这小童也不见得多无辜。

作者有话说：

乔君影：鬼话连篇，柳府、山岚娘娘、小童……全都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