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来路往回走，走到木制桥梁上的时候，周晓晓一把拉住差点撞栏杆上的乔君影，“怎么了？”

乔君影停下步子站在桥上看着那一片接天莲叶，“林子柒是有错，但罪不至死啊。那些围观的学生受过伤害，现在冷眼旁观好像也不能过于指责……”

“但……这不能成为他们随意评判别人生命的理由啊。所以罪魁祸首是欧阳娜和尹惠涵了？但好像早就埋下了祸根……言语冷暴力和实质上的校园暴力哪一个更伤人呢？”

她回头看着周晓晓，轻轻地说：“到底是怎么弄成现在这样的？我想不明白。”

“有时候你不能用逻辑去思考人的行为，小夏，尤其是人的恶意。”周晓晓抬手搭在乔君影肩上握紧，直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雾蒙蒙的，染着一层迷茫。

“特别是一群人的恶意。有时候人在群体中就是会被裹挟着做出一些或许他们自己在事后都会害怕的行为来，只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摩罗斯游戏大多都会涉及人性的恶，也许会让你觉得人怎么可以这么坏，社会怎么这么黑暗，但这些都不重要，在每一次游戏中你选择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在经历过越来越多的出卖背叛，在见证过越来越多泯灭人性的事件后，我们也会渐渐变得冷酷残忍，渐渐变得不像个人，即使是那样我们也要尽力坚持本心，哪怕只是为了让那个时间来得慢一点。”

周晓晓说着说着出了神，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或许根本不会有玩家相信的话。

“说的好像很悲惨的样子。”乔君影笑了笑，整理好心情，在游戏中还是先确保自己能够活下去再说其他吧。

周晓晓仔细看了看她，确定她不再那么低沉后，笑着调侃：“没办法呀，我们能把握的也只有自己了。”

“如果没有开启支线剧情，在刚刚我们是不是已经通关成功了？”

“嗯哼～小夏真聪明～”周晓晓刻意掐细声线，带着耍宝的意味。

“行啦，我没事了。”乔君影不由得笑起来，“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欧阳娜和尹惠涵下落不明……”

“你有想法了？”

“要不要出校试试？”她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那张冰一样的面容仿佛春水初融，变得生动起来，“我一直想知道我们的活动范围有多大，是学校、城市，还是会更大？”

“好啊，那就试试。”

出门前两人在食堂吃了午饭，又去找李校长借了点现金，这个世界的移动支付刚刚起步，大部分的人还都是使用纸币和银行卡进行交易。

湘水美院坐落于湘水市新开发的大学城，正巧在城郊，两人便决定先往市中心方向看看。

地铁上的人不是很多，她们挑了两个相邻的位置坐下。

害怕被行人听到游戏之类的设定从而产生不好的影响，她们便没再交谈，乔君影盯着小电视上循环播放的医疗广告发呆。

渐渐地，地铁上的乘客越来越少，大约一个小时后，过了新路口站就只剩下她们两人。

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见一片黑暗，那不是地下没有光的那种黑。

更像是来到游戏之前，那段小路周围那种要吞噬一切的黑暗。

乔君影静静地看着对面窗户上映出的自己和周晓晓的影子，手心发汗，不知道车会开向什么地方。

意识变得有些不太清醒，时间好像不太正常，像是过了几秒又像是过了几个小时，乔君影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和周晓晓正坐在乘客寥寥的地铁上，而下一站便是新路口站！

“新路口站就要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到前进方向左侧车门准备下车。此站可到达湘水市脑科医院。新路口站……”

在地铁的播报声中，周晓晓拽着乔君影快步下车，然后换乘对面的地铁返回学校。

站在城郊车站，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

周晓晓一本正经地说：“师傅，麻烦您往城市边缘开，就是湘水市与邻市的边界。”

也许是她的要求太过奇怪，司机大叔从后视镜好奇地看了她们几眼。

周晓晓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羞涩笑容，“我们是附近的大学生，这是我们的调研任务。”

“好嘞，那您坐好了。”司机大叔发动出租车，载着她们向城市边缘行驶。

出租车上开着车载广播：“……确诊一名精神病患者，院方表示……”，配上窗外吹拂的暖风，听得人昏昏欲睡。

没一会儿，乔君影发现眼前有些模糊，她眨眨眼等视线清晰起来后就注意到司机大叔不见了，窗外又是那种黑漆漆的、令人厌烦的黑暗。

不知道这辆无人驾驶的出租车会把她们带向何方，又或是重新回到城市。

在寂静的黑暗中，感觉寂寥无望的情绪爬上心口，乔君影猛地抓住周晓晓的手，她手心冰冷，触到周晓晓温热的皮肤，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周晓晓反手把乔君影的手裹在手里，她的手很大，肤色白皙，骨节分明。

暖意绵绵不断地从手上传来，乔君影看着窗外好似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随时都可能死亡的惶恐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又是熟悉的晕眩感，意识清醒后，像是时间倒流了一样，出租车行驶在车流中，司机大叔絮絮叨叨地讲着城市新闻。

乔君影松了一口气，看着染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和郊区略显空旷的街道，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她们借口已经看完学校周遭的环境，让司机大叔把她们送到校门口回了学校。

“游戏世界和现实还是不同的空间啊。我还以为我们的活动范围会以学校为圆心往外扩展呢，但现在看来，不同方向的范围不同。”

周晓晓抛出话题引着乔君影思考，“对。范围不同是在提示可以往校外找线索，范围大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任务NPC，比如欧阳娜和尹惠涵。”

“这条线可以放弃了吧？”乔君影思索着，“欧阳娜、尹惠涵、郑溪畅应该都是主线NPC，主线我们已经完成了，现在的任务还是找那位鸽子先生。”

“那明天去林子柒家里看看，她就住在本市。”周晓晓说。

“好。”

突然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乔君影停下脚步，“等等，你早知道游戏范围不止学校？！”

周晓晓笑着说：“大多数人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只能在学校活动。第一次进游戏就想到试探场地，你很敏锐哟～”

她步伐不停，大步向前，“快点小夏，我要饿死了！”

“……”

所以她果然一开始就知道的吧！还装得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跟着她去探险！周晓晓为什么不改名叫周戏精？！

乔君影深深呼出一口气，大步追了上去。

餐桌上。

崔健苦笑着说：“我今天在学校转了一天，都没什么消息。”

乔君影想了想，董倩告诉大家尤许露偷画，解决了一个主线人物，那自己告诉他们郑溪畅是苍蝇就当是投桃报李了。

她放下筷子，喝了口汤，开口道：“林子柒的舍友郑溪畅看见林子柒摔下楼，是苍蝇。”

“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啊。”

崔健怀疑道：“我找了好多学生都没人开口，她为什么告诉你？”

“也许是你没找对人呢？”她微微一顿，“也可能是你拿到的线索不够啊。”

崔健看看她沉默着不说话了。

那个存在感一直很低的、感觉在不停划水的年轻男人江晨阳迟疑着问：“林子柒是知更鸟，尹惠涵是鸽子，郑溪畅是苍蝇，尤许露是鱼，那为什么现在我们还没通关？”

董倩的状态看起来要比早上好太多，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着整齐，好像恢复了初见时的干练。

她闻言冷笑一声，“哼，这就要问问拿到隐藏剧情的人了，支线任务一旦开启，就必须完成，不然就不算通关。”

梁丰年一听这话就急了，“到底是谁拿了支线快点说出来，我不想再在这儿呆下去了！”

周晓晓的唇角微勾，噙着一抹冷意，“是啊，到底是谁呢？”

围坐着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怀疑。

“既然主线任务完成了那大家也不用分开找线索了，要不然明天集体行动，想单独行动的就是支线任务的拥有者。”董倩说道。

乔君影心里一惊还没做出反应，就听见旁边的周晓晓猛地嗤笑出声。

董倩皱着眉看向周晓晓，“你笑什么？！”

周晓晓站起来，俯视着董倩讥诮地说：“笑你啊，自己没本事开不出支线，还在这里勾心斗角挑拨离间，有这功夫不如去找找隐藏剧情。”

她本身就高，配着高高在上的讥讽神情更是隐隐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无聊。”

说完后，周晓晓拉住乔君影的手带着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座位，披散的黑色长发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弧度，“小夏，走了。”

乔君影明白周晓晓这么强势地跳出来是为了把众人的注意揽到自己身上从而保护她，她没有挣扎，顺从地跟着离开。

身后传来董倩的喊声：“周晓晓，你不是新人！乔夏！你跟着她就不怕被她欺骗、被她害死吗？！”

乔君影感到在这一瞬间，周晓晓拉着她的手猛地用力收紧，虽然在下一秒力道就放松了，但仍然箍得她手指生疼。

她心下迷惑，周晓晓以前是经历过什么吗。

她抬头看着周晓晓的侧脸，那张无瑕的侧脸上没有笑容，嘴角紧绷，像是一块冰冷的石膏模型，不近人情。

又是一个夜晚，乔君影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沉沉坠入梦乡。

一旁的周晓晓悄悄睁开眼坐起来，她俯下身子，在距离乔君影还有几公分的距离停了下来，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冰冷的空气中。

然后，她半撑着身子，借着窗外的微光贪恋地用目光描摹乔君影的睡颜。

她看了很久很久，像窗外亘古不变的月光，会永远看下去一样。

不知是深夜几点钟，有人在黑暗之中轻轻地许下诺言：“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愿黑夜与月光见证，我不会伤害你。

我会永远保护你，以我的生命为限。

作者有话说：

周晓晓：师傅，麻烦您往城市边缘开。车门已经被我焊死了！今天谁都不许下车！

乔君影：……

司机大叔：……妈的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