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环境变成一片漆黑， 只剩叶菲菲和身后的女子，脚下踩的好像是镜子，叶菲菲低头看不清女子的脸， 只能看见从女子身上垂落至镜面的红色的纱和飘飘忽忽的倒影。

“你……你是谁？”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嘻嘻～”

女子没有回答， 她娇笑着，冰凉的身体像蛇一样灵活柔软，又滑腻得有些恶心，黏腻的黑色长发让人想到深水里缠着尸体的水草。

超出常人的手臂长度使得她像是趴在叶菲菲身上的一只变异蜘蛛， 长长的手臂搂抱着叶菲菲，尖利的长指甲在脖颈游移又缓慢打着转下滑。

“‘如果出事的是乔君影， 安旭时会怎么做’？”

“你不觉得亏心吗。”黏腻又故作甜美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像是生活在下水道里见不得光的阴暗生物， “她对你不好吗？他们对你不好吗？周清晏对你不好吗？你何苦盼着乔君影再出事？”

“我、我没有！”叶菲菲倒抽一口凉气，像是急于否定什么似的大喊， “我……我跟影影情同姐妹！我从来没有想要她出事！”

女子没有理会她的辩驳，自顾自地慢悠悠往下说，声音抑扬顿挫，极富感染力， “何况安旭时会怎么做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之前为了救乔君影，他拼命的样子难道你没有看见？”

好熟悉的声音……

全身心似乎都被女子的话吸引了，叶菲菲眼神空洞，又被带回那段紧张悲伤的时光，没有注意到从镜面飘出的黑雾缠上小腿慢慢向上蔓延。

那时候……

那时候白玉京除了她自己外全员出动，再加上青鸟的叶沐桐和程凤鸣，众人几乎都是天天泡在游戏里。

叶菲菲原本以为安旭时会跟她一起留守， 因为那个从进入游戏初始就一直被乔君影带在身边的孩子， 那个笑容灿烂一口一个“阿姐”的孩子， 为数不多独自进行的游戏场都是乔君影事先用异能预言过的。

……虽然不一定有用。

“预言”异能看似强大但实际使用起来限制很多，且不说精神系异能本身就比常规异能更难掌控和提升，单单“未来是不确定的，充满无限可能”这一点就给预言或推演类似能力的异能者带来了极大困难。

与因果律道具不同，“预言”并不能保证一定发生，只能“看见”一种或几种可能发生的片段罢了。

没有前因后果的片段很容易与现实产生差异、事件走向完全相反，甚至使得“预言”到的结果成为现实结果的真正诱因。

更何况“预言”不可能把瞬息万变的世界囊括其中，有时玩家在街口向左向右走的随机选择就能脱离“几种可能发生的片段”。

这是玩家们对推演预言类异能的普遍认知。

不……不对！

乔君影给出的所谓“预言”

………出过错吗？

即使叶菲菲对乔君影的本命道具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塔罗牌中22张大牌很重要，那时候乔君影塔罗牌里的世界牌和命运之轮在安旭时单独游戏时必然会给他并且反复强调卡片刻不能离身的。

为什么？

乔君影……

乔君影原本的异能真的是“预言”吗？

虽然她自己和队友们是这样说的，她的主要道具塔罗牌和水晶球也确实属于占卜类道具……但是……

“嘶……”叶菲菲痛苦地皱起眉头，头像被针扎，脑子像浆糊一样思绪繁杂得无法控制，过往经历乱糟糟地脑海中回放，没有逻辑。

“叶、叶晓霏！你胡说！你胡说！我从没有这样想过！你们别听她的！”

“你、你会读心！”

“菲菲，白玉京快到了。”

“叶菲菲，欢迎你。”

“菲菲，你好棒！”

“菲菲，是你救了我！”

“谢谢你，叶菲菲。”

“菲菲……累了就休息吧。”

“菲菲，没人想逼你，你冷静一下……”

“不想去就不去，你自己做主。”

“你开心就行，自己决定吧。”

……

在一片杂乱中，最终在脑中成型的那个念头，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在她退缩不前时这个念头就已经深埋心底了吧。

安旭时。

傅深寒。

安旭时。

傅深寒。

安旭时……

安旭时、安旭时、安旭时……

在什么时候……那个孩子已经长大到能够独当一面了呢？已经能成为队友的依靠了呢？

叶菲菲不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啊……”

“叶菲菲，你好没用啊。”

“又懒又笨还不愿意历练，不愿意锻炼自己就罢了，还在心里暗戳戳嫉妒别人，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平时亲热的面孔下藏着这样的小心思吧？”

“怀疑队友？真有你的啊。”

“整天就知道要好看的小裙子、吃甜点，‘掌控人性的王’？哈，那些玩家是瞎了眼了吗。”女子上扬的语调极尽嘲讽，“你看看自己没用的样子，傅深寒怎么可能喜欢你？只是碍于所谓的‘救命之恩’在强行忍耐吧，怕不是心里烦你得很呀！”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叶菲菲缩着肩膀紧闭双眼，用力捂着耳朵大喊着，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不要再说了……”

“你是谁……不要再说了……你到底是谁……”

叶菲菲的身子晃了晃，终于失去了力气跪倒在地，

“承认自己的阴暗面很难吗？”长长的指甲微微用力滑动，在叶菲菲脸上留下几道白色长痕，像是破碎的接口。

“承认我就是你很难吗？”

“你是……我？”叶菲菲喃喃，“我……”

“菲菲？醒醒！”

“菲菲！”

叶菲菲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看见顾知行正弯腰低头看着她，阳光从他身后照射下来，叶菲菲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呼唤自己的声音也像隔着一层水雾，好像两人身处不同空间。

“你还好吗？”顾知行伸手想扶她起来。

“……嗯。”手撑着树干站起来，叶菲菲有意无意避开顾知行的手，环顾四周。

院子里还是一片狼籍，树下的李长乐没了踪迹，只剩下雍容华贵的马面裙和发髻上的金簪逶迤在地，而周清晏靠在一边低垂着头，神情恹恹擦拭着自己白皙的指节。

“已经……结束了？”叶菲菲有些神情恍惚，她茫然地看着四周，发生的事物似乎已经超过了大脑的处理极限。

“嗯，还有一点小疑问。”顾知行让开道路，“不过你可以先休息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摆了摆，乔君影回过神来。

“乔乔，他们要结束了哦。”盖亚柔柔地声音响起，“我们该走了。”

“可是，菲菲她……”

“那是她自己的路。”盖亚牵起乔君影的一只手合在掌心，低垂的长且翘的睫毛挡住艳阳般的眼眸，“乔乔要相信她会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呢，而且我们也不会让你现在去影响玩家的喔。”

“……嗯。”乔君影沉默一下，随即回头看向身后的几个程序问道，“所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卡厄斯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蓝色眼睛睁大看过来时显得有些无辜，“嗯？”

虽然盖亚说那是叶菲菲自己的路，但她的异常还是让乔君影很担心，再加上她离开得越久，周清晏越容易回到没有保护好她的噩梦中，如果她到这场游戏结束还没有回去的话……他一定又会胡思乱想了。

乔君影叹口气，不想再和这群程序兜圈子。

“你们总不可能仅仅因为我想来就让我来了，还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乔君影愿意相信程序们展现出来的善意，愿意相信卡厄斯所说的“祂会满足她的愿望”，但她同时明白作为摩罗斯游戏核心的主控室不可能轻易让玩家进入，就算有卡厄斯首肯也不可能。

身为卡厄斯创造者的她的父母都知道要用“西弥斯”限制祂，那些创造摩罗斯游戏的人难道会想不到吗？那些决策者会想不到吗？

所以，卡厄斯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至少是能说服监控程序的理由让她过来。

“确实有一件事想让你们帮忙呢。”盖亚上前一步，周围环境像是变成万花筒内部那样奇幻诡谲，几个呼吸间他们便回到那座建筑的二楼。

“乔乔，你跟我来。”牵着她的手引路，盖亚歪歪头示意她看巨大透明墙壁的外面，“乔乔有没有想过你过来时看见的闪光是什么？”

“闪光……”

乔君影在掌握世界牌时看见的景象与这里十分相似，目前整个虚拟空间“沃野”的核心就是进行各项试炼并控制人口的摩罗斯游戏，而摩罗斯游戏的核心自然是能容纳众多玩家的游戏场，再加上她从游戏场过来是从上方坠落……

“游戏场在上方是吗。”虽然是疑问句，但她语调平平，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闪光的是正在进行的？”

“是的呢，乔乔真聪明呀。”盖亚柔和地笑着推开面前的门，“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这座建筑里的空间很奇怪，内部空间似乎要比从外面看起来大上许多，就如同眼前的房间，推门之前乔君影以为它或许像现世里大一点的会议室，但大门打开后她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门内是一排排白色的柜子，上不见顶，本应该摆放物品的架子上漂浮着微微起伏的各种颜色的小光球，视线被无尽的光球占据，根本看不见房间的边界。

“这些是记忆？”乔君影有点好奇，“不是在你的眼睛里吗。”

“都是呀，只是存在形式不同而已。”盖亚声音里含着笑意看向光球，手指轻点，面前的光球有个明显的跃动，“不然在这太无聊了呢。”

她抬手打了个响指，面前突然出现了雕花桌椅，桌子上的茶壶自动飞起将茶杯填满，精致小巧的点心摆满桌子，“请坐呀。”

乔君影坐下，注意到眼前茶具的花纹与她之前在图书馆里使用过的一模一样。

“来到‘沃野’需要达到三个条件。”坐在她正对面的卡厄斯竖起手指。

“一，生前签订了志愿者意向书。”

“二，死亡。”

“三，删除死亡记忆且意识上传成功。”

“其中删除死亡记忆不是必选项，但因为起初的‘沃野’还不完善，承受不住玩家知晓自己死亡带来的剧烈情绪，所以才需要删除。但现在的‘沃野’已经能够承受——”

卡厄斯突然顿了顿再接着说：“准确来说是他们想要测试在最近一次全面升级后的’沃野‘是不是能够承受那些情绪。”

“最近一次全面升级？是孟婆……那次？”乔君影想起“虚假的现实”结尾孟婆出现的异样，但奇怪的是孟婆当时的状态看起来很突然，不像是计划之内的升级。

“是，当时系统确实受到了一些攻击，但升级也在计划之内，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孟婆微微笑着，花白的头发微微晃动。

头发晃动？

等等，明明在室内，也没有看见窗户，为什么……会有风？

作者有话说：

①因果律：是指所有自然事物之间最重要、最直接（可以间接）的关系。表示任何一种现象或事物都必然有其原因，即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之意。这一世的生命发展，可以由不同的努力（即种不同的因），而得到不同的发展（不同的果）。百度百科

本文中“因果律道具”指“使用了就能必然发生、不受任何限制的道具”。

叶菲菲：我，到底算什么？我活在游戏里、忍受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