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闭嘴， 抬手向前轻轻一点，材质类似于玻璃一样的大门缓缓打开，他一边向前走， 一边说：“进来吧。”

乔君影站在原地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离近了看才发现建筑都是由大门那样类似于玻璃的透明物质构成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远一点看起来却像是银色的金属。

能透过透明墙壁看见建筑里面是一块很大的空旷空间，不仅占地面积很大，上方的空间也很高， 几乎与建筑同高。

向前走了几步的无名停下脚步，他侧过身却没有看向她， 而是将视线锁在她脚下地板的花纹，似乎是对她的停顿产生了误解， 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说：“把刀收回去吧，你不必如此防备， 在这里……没谁会伤你。”

“……啊？哦。”乔君影收回盯着墙壁的视线，花纹繁复的灯柄代替刀柄出现在手里，浅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着擦过小腿，“这个， 是不是应该给你们？”

“……不必，已经没用了，随意丢了就行。”无名转身向前走去，声音低了下去，“要是你不嫌弃……把它当成个摆件也可以。”

仔细看了看他的背影，乔君影将宫灯好好收进空间的房子里，抬脚追了上去， “我会好好保管的！”

“……随你。”无名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起伏， 但从半透明大门上映出的倒影看， 他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脚下的地砖光可鉴人，倒映着高处隐隐约约的穹顶，不知哪里来的光透过墙壁在地上画下线条繁复的光影。

“你来啦！”轻快的声音好像直接在脑海里响起，又像是空气一样从四面八方裹来，让人辨不清声音的来源。

好像游戏中的闪现技能，大厅尽头二楼长廊的栏杆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他姿态闲适地坐在栏杆上侧着身子看向下方。

乔君影抬头跟他对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眼前的卡厄斯跟之前在白玉京见过的有些不同，就连身边的无名……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无名的背影，同样是白雾，这里水池边的和游戏场外的给人感觉也不一样。

似乎在这里，这些“程序”都表现得更加温和……活泼一点？

“好慢呀，我都等你半天了！”少年软软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像是冬日午后遇见了主人的猫，露出肚皮慵懒地撒娇。

乔君影收回视线踩上半旋转台阶抵达二楼，在这个过程中无名默默地从在她面前引路变成了跟在她身后。

……不，不是错觉。

一对上卡厄斯那双幽深的蓝眼睛，乔君影就知道所谓“温和、活泼”的感觉不是错觉。

当初她也是被这样一双蓝眼睛吸引，明明知道除了成为召唤兽外的其他生物几乎不能带离游戏场，还是情不自禁对那只蜷缩起来瑟瑟发抖却一直努力昂起头看向她的白色奶猫伸出手，给它起名，带它回家。

即使知道它身上的谜团很多，还是非常任性地在队友面前替它担保，最初的时候把它日日夜夜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是看守，也是保护，那可能是她在漫长的游戏生涯中屈指可数的固执己见。

即使重来，还没找回记忆的她依旧一对上白猫那双蓝眼睛就走不动路，忍不住把它抱回家养在身边。

那只猫，她叫它竹月。

她也曾亲眼目睹卡厄斯从她的猫身上脱离化形。

“你……我是应该叫你‘竹月’，还是‘卡厄斯’？”乔君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涩。

你现在是一直跟在我身边、陪伴我走过无数个游戏场的猫咪，还是摩罗斯游戏里高高在上俯视玩家的人工智能？

“都可以啊，反正两个都是我。”卡厄斯闻言歪头，表情里带了点不经世事的天真无邪，“不过我更喜欢当‘竹月’。”

“在白玉京或者游戏里跟着你……你们的时候，感觉比在这里……比主控室更温暖。”祂歪着头眨眨眼，眼睛里的神色大抵能算是温柔。

“我很喜欢跟你们在一起，‘竹月’这个名字总能让我想起那些日子。”祂说。

见到卡厄斯的场景跟她在脑海里模拟过的无数次场景都不一样，乔君影对上那双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挤出一个词，“……想起？”

“嗯……我会时不时提取那些信息反复品味，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想起’吧？”卡厄斯抿起嘴笑得有些羞涩，“我读过人类的很多理论，有一种是把人类个体看作是一个信息处理器，所以我想……你们的‘想起’应该就是我提取储存信息的过程？”

“呃……是吧。”

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乔君影并不确定那些能不能直接提问，而面对带有竹月记忆的人形卡厄斯，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

毕竟有那么多一起生活的回忆，卡厄斯也明显没有忘记，她做不到像面对关卡boss那样冷漠，但无论曾经多亲昵，知道了祂是卡厄斯后她也没法再用曾经对待那只小猫的态度对待祂。

在两汪写着期盼的眼眸的注视下沉默半晌，乔君影试探地抛出带有一丝丝打探意味的问题来，“我最初遇见那只奶猫时就已经是你了？可你不是要负责摩罗斯游戏吗？在你走后，留在白玉京的那只猫就是普通的猫了？”

“是的呀。”卡厄斯拖了长音，像竹月一贯的亲昵撒娇一样，“我可以同时处理很多事情，不会有影响的啦。”

“我不在的时候那猫就是模拟现实猫咪的普通程序了，不过……”抬眸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卡厄斯的眸光飘忽，“我有时候……偶尔也会上去看几眼……奇幻壮丽的景色我看过很多，白玉京的山水、变幻莫测的天气也算不得特别，但我……我总想着多看几眼……”

“如果喜欢的话，欢迎你多回去看看。”乔君影忍了又忍，终于像抚摸竹月那样抬手揉了揉祂的头顶，摸到一手柔顺的长发，迟疑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同意我过来？是……”

……是有什么目的吗？

“因为你想来呀。我听见你许愿说想要穿过外面的黑暗，那我便满足你的愿望。”卡厄斯专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天真且平静，“有什么不对吗？”

“……那些以‘00’结尾的游戏总不是我为自己挑的吧，还有游戏场中我父母说的那些话，为什么？”

乔君影相信游戏场中她父母告知她的事情不是卡厄斯授意的，如果现实中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她父母会做出与游戏中一样的选择，但是，她也不会相信卡厄斯真的对那些话一无所知，或者说，如果没有祂的默许，任凭哪个NPC也无法透露关于摩罗斯游戏的一点内幕。

“……我不能完全控制游戏场次的抽取。”卡厄斯的神情看上去竟有些许抱歉，祂停顿一下说，“没谁会觉得摩罗斯游戏的真相可以永远隐瞒下去，无论是我们，还是那些研究人员。但如果直接让玩家知道他们已经死亡的真相的话，可以想见会产生大量负面情绪，没人敢赌这里能不能再次承受住猛烈情绪的冲击。”

“所以……以‘00’结尾的游戏是……”乔君影吐字犹豫，她想到游戏中父母提起的名为“盖亚”的创造程序，或许不是所有的游戏场都……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嗯。”虽然她没说，卡厄斯却像知道她的想法似的肯定了她的猜想，“大部分游戏场是盖亚根据玩家的记忆梦境独立创造出来的，但……所有以‘00’结尾的游戏里都被插入了与摩罗斯游戏本质相关的信息，只不过或多或少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能把不相关NPC的小故事或者街边别有用心的广告甚至一些似是而非的新闻当作相关信息丢进游戏场编上‘00’尾数也是很过分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还是真是偏心得过分。”

乔君影循声看去，只见楼梯转角**出一截红色裙角，然后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对着她扯开灿烂的笑容：“真是好久不见——”

“……又是你啊，穆妩眸。”乔君影轻轻叹气看着她，穆妩眸这个名字的谐音暗含“盲”，明显是游戏场中的化名，“不，你在这里……是叫什么？”

“名字不过是代号，我说过，叫我‘穆妩眸’也是一样的。”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幽。”卡厄斯的声线里带着明显的劝说，很是不赞同的模样。

“好嘛好嘛，我只说一次哦。”她耸耸肩看过来，“幽冥——”

乔君影闻言心猛地一跳，幽冥……人死后前往的世界吗？还真是贴切。

幽冥揣度着她的表情微笑着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幽冥’。”

“所有新手场都归她管理。”卡厄斯在一旁插话。

“……对。当然，偶尔我也会去客串一把新手场boss进行测评。”幽冥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点无奈，又带着意料之中的了然，“算了，你还想知道什么直说吧。”

“……”

“或者你自己来看？”幽冥耸耸肩，指尖划过四周，“反正也没有什么你不能看的。”

“什么都能看？”若说乔君影现在最想看的当然是被她牵扯进游戏里的同伴们的现状，但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卡厄斯祂们会对她如此宽厚，就因为她父母主持了关于卡厄斯前身的研究？

作者有话说：

卡厄斯：啊啊啊啊我们满满的善意她为什么不相信啊！[猫猫委屈.jpg]

①信息加工理论把人看作一个信息处理器，而人的认知行为就是一个信息处理过程，即信息的输入、编码、加工储存、提取和使用的过程。《自适应学习：人工智能时代的教育革命》，李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