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名叫缃叶,前世是何家养的杀手。
何翠华用她处置过凌鸿的几个通房,后来凌薇嫁给萧廷瑀,也如法炮制,派她去杀萧廷瑀的外室。
那件事闹得很大,前朝后宫都得了消息。
说是萧廷瑀偷偷摸摸在外边养了四个女子,还和她们生了孩子,加起来居然有十个之多。
大的已有五岁,小的尚在襁褓之中,全都被凌薇杀死了。
稚子无辜,再说都是龙孙,皇室又人丁不兴,老皇帝为此发了好大的火,连夜把凌鸿叫进宫问责。
凌鸿面圣后一口咬定萧廷瑀宠妾灭妻,不给凌薇体面。嫡子都还没出生,就生了一群庶子女,才会酿成这一惨剧。
萧廷瑀则说凌薇婚后一直没有生养,又十分善妒,七出之中犯了两条。
虽是如此,他仍以德报怨,既没有休妻也没有纳妾,而是将人养在外面,已是给足了她体面。
她再痛下杀手,就是枉为人妻了。
但两人成婚不过才两年,萧廷瑀到底是理亏的。
这桩案子后来在皇帝的仲裁下不了了之了,凌薇明面上没有受到任何罪责,私下也就是被禁足了两个月而已。
说来可笑,如此宫廷秘辛,却是人尽皆知。
今生还未发生过,对凌妘来说却又如同陈芝麻烂谷子一般。
若不是因为缃叶,她才不想从记忆深处将它翻出来。
前世,缃叶受何家控制,被逼无奈做了许多脏事,杀女人已是万般不愿,让她杀害孩子绝无可能。
所以那些孩子的死并非她所为。
但是在东窗事发后,凌薇把她推出去顶罪。
而在她被收监下狱后,她的情郎去劫狱了。
也不知那人是用了什么法子,闯个大理寺竟如入无人之境。
层层铁门和牢笼尽数被他打开,镣铐和锁链也是轻松解除。
可惜这对亡命鸳鸯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被人发现后遭到围追堵截,死于乱箭齐发之下。
凌妘想,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前世那男子劫狱救缃叶,今生缃叶劫狱救他,也是应当。
是还债,也是命里带的。
每个情深义重之人都有自己的饵,几番轮回都不会改变。
凌妘赶到县衙的地牢时,司狱长迎上前,向她行礼作揖。
“林公子,小的无能,被那劫狱的人逃了。但看样子他还会再来,您看我们应当如何布置?”
竟是唯她马首是瞻的意思。
凌妘也不客气,说道:“你们照常行事便是,不要宽松懈怠,但未经允许也别出手,我有法子拿下她。”
等到天黑,那人也未见再有行动。
凌妘给自己下了点药,使得呼吸变得极轻极缓,武艺再高超也轻易察觉不到。
随后静静趴到阁楼上,透过地板间的缝隙,能清楚地看见楼下牢房的状况,声音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闻到一股淡淡异香,分辨出是寻常的迷药,心道来了,鱼儿来找饵了。
就见一玲珑有致的黑色身影倒吊着从窗口探进来,双手撑住窗框,腰肢柔若无骨一般弯折,细长的双腿轻轻着地,落地一点声响都无。
她给倒地不起的几个狱卒另下了更重的迷药,随后冲几个牢笼说道:“我,我,我不是来救,救你的,我,我只是来告,告诉你。”
“受,受,受人之托,当,当忠人之事,我去,去帮你刺,刺杀过林,林筠。但,但发现另有,有隐情,他……她,她我是杀不得了,抱,抱歉。”
牢笼里传出男人“呜呜”的声音,应是迷药的作用,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每间牢房都关押了不少人,还都软倒在地。
凌妘从楼上看下去,就见横七竖八的一片混乱,根本辨认不出发声的人是谁。
缃叶又道:“那,那,那便就这样罢,谁,谁让你技,技不如人,被人捉,捉住,也是没,没办,办法的事。我能,能救你,也,也愿意把,把命还给你,但我不,不可以违背原,原则!就先,先走了,有缘再,再见了!”
一番话如雷贯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莫非……
她的情郎是秦启?
凌妘真没想到。
而且上次听她结巴,以为她受到了惊吓才会如此,也没想到她就是个可爱的小结巴。
更没想到的是,她竟是这样一个有原则到近乎死板的人。
秦启行刺失败后她去补刀,补刀失败便就来告诉秦启一声,叫他认命伏诛。
来都来了,也不知道顺手把他这个情郎给捞出去,说好的亡命鸳鸯呢?
这样一想又觉得好笑,这两人一个比一个耿直,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凌妘正准备放出信号,就听到一间牢房里传出年轻的男声:“你这话说得不对。”
缃叶问:“怎,怎么不对?”
那男子道:“你说你因为隐情而杀不得林筠,这我能理解。你不愿劫狱救人,也是你的自由,但你完全可以替他蹲大牢啊,这不就把命还他了吗?”
缃叶一听竟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问道:“那我,我要怎么替他蹲,蹲大牢呢?”
这些犯人全都是大老爷们儿,她一个小姑娘混在里面,不会被发现吗?
男子估计以为她说的是没办法进牢笼,胸有成竹地说:“我有办法帮你进去。”
下一瞬,凌妘就见一间牢笼里有人站了起来,定睛一瞧,她呆了。
竟是秦启!
他是和缃叶对话的人,那么缃叶是来找谁的啊?
愣怔中,又见秦启双臂一抖,身上缠着的铁链如死蛇一般“哐啷啷”落到地上。
缃叶惊异地瞪大眼睛,“你,你,你会缩骨功?!”
秦启浓眉一皱,昂首挺胸道:“我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宁死也不屈!练什么缩骨功?我是开的锁!”
他祖祖辈辈都是锁匠,打小玩儿的便是那各式各样的锁。
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他开不了的锁。
那次夜闯凌家,别人是翻的墙,他是正大光明开门进去的。
虽然一进去就被逮住了……
“开,开锁?”
开锁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糊弄谁呢!
缃叶警惕地倒退一步,问他:“你,你是何人?说!你是不是那,那些当官的走狗!潜,潜伏在此专,专等我来的?”
不然怎么别人都是十几二十人挤一间牢房,他却是享受着三人间的待遇?
而别人最多脚上挂一副镣铐,他却是拿铁链五花大绑,浮夸得很。
现在看来,那铁链恰如船老大的犁耙——纯粹是摆设。
缃叶越想越觉得自己推测的很有道理,眼睛紧盯着秦启,手摸上腰间缠着的软刀,随时准备出击。
秦启却是生起气来,两只铜铃大眼给她狠狠瞪了回去。
“我怎会是走狗?我好心帮你,你反倒骂我,你信不信我出来打你?”
缃叶看看那牢房的锁,摇摇头,十分较真地说:“我,我不信你能出来,除,除非你有钥,钥匙。但,但如果你有钥匙,那你就,就是走狗,我也没,没骂错你,你就不该打,打我。你,你若不占理还,还来打我,那就别,别怪我不,不客气了!”
目睹一切的凌妘:“……”
这两个人,她还以为是一对野鸳鸯呢。按照她的计划,或许可以一次捉两只的。
没想到他们不是。
不光不是,还互啄起来了。
所以现在该怎么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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