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

“嗯？”

“你喜欢周清晏？”少年问道， 嘴里的名字明显不是指代他自己。

眼前的人行道已经变成绿灯，但他站定没有要走的意思。

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乔君影配合着停下脚步， 没想到他的思维那么跳脱， “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与她熟悉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崩得那么紧，脸上显出一点属于少年的执拗不爽，“我刚刚明明听见你在喊他！”

“……你一直在看他。”他喃喃。

透过我。

“……”乔君影一怔， 没来得及回应就被少年匆匆打断。

“我不是他！”他抛下这句话，赶在红灯亮起的前几秒冲向斑马线。

“滴滴——滴滴——”

“你……”没拽住他的手落回身侧， 她想追过去的步伐被车笛声阻拦，只能看着少年灵活地穿过车流抵达对岸。

“我一直知道， 你不是他呀。”

你不是他，但你终究会变成他， 抹去尖刺，抚平伤口，你终究会成为他。

乔君影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对街，无奈地深深叹气， 希望他能记得回家的路。

她一边慢悠悠地将路边的街景与记忆中的对比，一边步伐闲适地踏上回家的路。

等她进入单元楼，才发现那个少年百无聊赖地靠在电梯间的窗户边看着外面像是被水洗过的湛蓝天空。

见她进来，他也没有说话，像是没看见她似的自顾自走到电梯前按亮了按钮。

“叮——咚。”

伴随清脆的提示音，电梯停在他们的目标楼层，银色大门缓缓打开。

在她向前走想要出去的时候， 少年突然一步挤过她身边， 直接按下了关门键。

看着银色大门又一寸寸缓缓关闭， 乔君影平静温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等待解释，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为飘忽的视线找了个聚焦点。

周清晏不闪不躲与她对视，企图在她眼中找出些许讶异、不解，甚至是生气的情感，可惜都没有。

她的目光温和且平静，看他如同在看不懂事的孩童那样宽广包容。

“往后我会一直跟着你，我会抓着你一起时间跳跃，你别想摆脱我！”他恶狠狠地喊。

乔君影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轻轻一笑，明明在街上是他自己主动跑开的，现在倒摆出一副被抛弃的受害者模样。

小时候的他这么口是心非的吗，她这样想着微微出了神。

“你又在把我跟他比较！”看着她微微放空的目光，他不耐烦地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发现狭小的电梯厢内凭空起了大风，两人立刻明白马上就要转换时间了。

“……又来！”周清晏只能压下不满，愤愤地上前想要抓住她却捞了个空。

少年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穿透她的胳膊，好像她只是一个投影而已。

“你……”他怔怔地抬头，对上她依旧平和的视线突然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哪怕只是这一场游戏。

眼前的人眼睛瞪得很大，明亮的眸子像是火烧的琉璃，乔君影只能勾起唇角，努力在离别前留给他一个好看的笑容。

起初在福利院带他走的时候虽然隐隐不安，但她还是开心。

在知道“沃野计划”后她就立刻明白他们分离在即了，从第二次跳跃后父母来接就可以知道母亲保留了上一次与他们相见的记忆，也就是说她的行为是会改变这个世界的进程的。

那么合理推断在她带走福利院的周清晏后，那里不会刷新出一个新的他，父母也不能在两年后把他从那带回来。

在244年的寒假15岁的乔君影遇不到16岁的周清晏，两人不会相识，自然也不会相知相爱，更不会在雀宁市遭遇爆炸双双离世。

如果这场游戏真的会为她揭开关于摩罗斯游戏的真相，那它必然会清除意外因素使这个世界的走向重回正轨，回到那个他们相爱却最终意外死亡的正轨。

这其中最大的意外因素就是被她从福利院带出来的周清晏和父母关于她的记忆，她早就想到他们会分离，他们也会失去与她相处的记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你说话啊！”

“好了好了，冷静点，冷静点。”下意识抬手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他，看见自己已经变得半透明乔君影才尴尬地把手背在身后，“……我也刚刚想明白。”

“……我骗了你。”他低下头闷闷地说。

“嗯。”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少年后颈的凸起。

第七颈椎棘突很长且近似水平，末端不分叉，形成结节……乔君影渐渐走了神，她当然知道关于“他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到福利院”的问题他撒了谎。

自然不是依靠水晶球的变色判断，那只是用来安抚他的小玩意而已。

他们相伴那么多年，她熟悉他脸上每一个表情，不拆穿只是她不想而已，根本不存在能不能的问题。

而且她也知道他的谎言不仅仅是……

“我骗了你！我……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福利院的……不是在你询问院长时偷听到的，而是……”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似乎在做心理建设，“是……是我自己看见了！他们给我做完检查我就醒了，只是一直没敢睁眼……”

“哇哦。”乔君影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她把惊讶压在心底，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我看见他们跟院长谈话，有人拿出一个金色怀表在院长的面前晃，嘴里还在小声说着什么，还有人一直在摆弄院长的电脑，他们还去了保安室。”

“催眠和监控吗，果然好用……”这个答案也没有超出她之前的猜想。

“我……我还听见……”他咬着牙红了眼眶，“他们……他们说……说‘车祸来得真巧，封锁记录，不要让老乔搅事’。”

虽然之前就知道科学院封锁了他父母的车祸信息，但她没想到这居然让还是孩子的周清晏听到了。

算一算车祸发生时他不过才12岁，深知语言的苍白无力，乔君影只觉得嗓子像被胶水粘住一样说不出话来，“……都、都过去了。”

“你要走了。”他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抬眸定定地看着她。

“是。”

“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是。”

“我会忘记你？”

“……是吧。”

“……你撒谎。”

“……”乔君影不知道该怎么说，作为玩家的她会离开这场游戏，见到真正的周清晏，而眼前这个人，他只是……

“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少年突然问，他的眼神脆弱得如同在桌沿摇摇欲坠的精美瓷器，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成一地碎片，“只是我。”

“我……”

“我不是他！”像是害怕听见她的回答，他突然又大喊了一句。

“我知道。”温和地看着颓废靠在电梯厢壁的人，乔君影默默叹了口气。

“我……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很眼熟……”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一直……一直记得……记得科学院里的见面……我、我……”

她终于讶异地抬眼，她是真的没想到他还记得。

既然他还记得，那外面那个成年的周清晏是不是也一直记得？

“我没有时间了……”他抬起那双被泪水洗得愈发澄澈的眼睛悲伤地看着她，“我没有时间了……我只是游戏做出的……做出的……数据……”

“在你说的那个现实里，现在根本没有人去福利院救我对不对？你一走这里就会被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对不对？那我……我……

“……我会消失对不对？没了这段记忆……我……我……被你带出来的我跟死亡有什么区别？

“我甚至不是真实的存在……只是那个周清晏的人生片段！你去找我、你对我好、你包容我都是因为他！”

“可……可我……我喜欢你也是因为他？”他说着说着自己也陷入迷茫，“这种……这种让人难受的情感到底是……是出于我自身意愿还是出自他？”

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乔君影只能安静地听他说。

“全、全世界都爱你……我也不能避免……可你……你心里只有他……你甚至不愿叫我的名字！你唯二两次说出‘清晏’两个字指的都是他！”

“……你说的对，你没撒谎。”少年目光直直盯着对面的广告牌，泪水止不住地在脸上流淌，“你不认识我，你认识的不是现在的我……你不认识我啊……”

“你不认识我……我却要喜欢你……”他呜咽着突然感觉大风骤止，如同它来时那般突兀地消失了。

少年的身子一僵，几乎是一寸一寸把视线从对面的广告牌处挪开，电梯厢内除了他空无一人。

喉结上下滑动着，他犹豫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喊出那个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总是想要脱口而出却被他死死压抑的称呼。

“……乔乔？”

作者有话说：

少年·周：我不是他！

乔君影：我知道。

少年·周：？

乔·笑容阴森·君影：起码他不会赶在红灯亮起把别人甩在对岸叫人担心。

①第七颈椎棘突介绍来自百度百科